放弃北航,瞒着所有人报考千里之外的西南科研大学,他却急疯了
声明: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
1986年6月27日,高考的热潮终于落下帷幕。
在机关大院的附属高中门口,一条横幅高高挂起,上面写着:“热烈庆祝我校优秀学生裴思凝以689分荣获北京市状元!”
裴思凝在填写完志愿后,被一群穿着蓝色制服、脚踩解放鞋的同学簇拥着走出校门,她的神情还有些迷茫。
她竟然在死后重生,回到了填报高考志愿的这一天。
就在这时,一个冷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:“在想什么呢?我妈让我来接你,快点过来。”
裴思凝猛地抬头看向说话的男人,眼中立刻泛起了泪光。
“谢康南……”
那男人眉宇间透露着英气,短发干净利落,身穿85式空军制服,身材高挑,站在BJ-212军用吉普车旁,显得格外英俊。
在前世,她对谢康南情有独钟,跟随他的脚步考入北航,成为飞行员,一生都与他纠缠不清。
但谢康南宁愿孤独终老,也未曾娶她。
她因爱生恨,患上了皮肤饥渴症,一生都在等待谢康南,也被这病痛折磨了一生。
无数个难眠的夜晚,她只能抱着没有他气息的被子度过。
这一世,她不想再忍受那种蚀骨的痛苦。
谢康南,她决定不再纠缠。
“还不上车?需要我请你吗?”
谢康南用一只手打开了车门,不耐烦地催促着,裴思凝赶紧收起心神,上了车。
车子启动后,收音机里清晰地播报着裴思凝的成绩。
谢康南瞥了她一眼,提醒道:“既然你坚持要跟我去北航,那么假期也不能放松,每天都要进行体能训练。”
“我给你报名了夏令营的假期训练,你明天就准备一下过去。”
“其实,我并没有报名北航——”
突然,谢康南猛踩刹车,打断了裴思凝的话。
她砰地一声撞到了车窗上,转头却看到谢康南冷冷地质问:“暑假两个月,你不去参加夏令营,难道还想留在家里缠着我吗?”
裴思凝的心跳因他的目光而几乎停止。
接着,男人警告道:“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,但你十五岁向我表白时我就说过,我永远是你的哥哥。”
“而且,我和张雅已经打算向组织提交结婚申请,你最好明白自己的立场,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。”
裴思凝的心瞬间紧缩。
张雅是军区卫生院的护士,前世谢康南也曾提过要与张雅结婚,但被她绝食抗议,破坏了他们的婚事。
现在,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,这一世,她愿意成全他们。
过了一会儿,裴思凝才抑制住眼中的泪水,挤出一句话:“对不起,哥哥,我以后一定会摒弃那些不该有的念头。”
话音刚落,谢康南有些惊讶,看向裴思凝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些。
“三年了,你终于肯叫我一声‘哥哥’,懂事就好。”
吉普车再次启动。
裴思凝不敢再看谢康南,就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的胡杨树和红砖瓦房。
其实,她刚才只是想告诉他,她的志愿并没有填报北航,而是填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南科研大学。
以她的分数,肯定会被西南科研大学录取。
按照前世的时间线,最多一个月后,她就要前往学校报到。
不需要谢康南的警告,这一世她都会离他远远的。
那种皮肤饥渴症的折磨,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……
两人一路上没有再说话,到达军委大院时,裴思凝的脖子几乎都僵硬了。
刚一下车,门前的邮递员就迎了上来。
从自行车前面的藤筐里,拿出一个精美包装的盒子递给谢康南。
“您就是特飞队的谢队长吧,这是一位名叫裴思凝的同志送给您的梅花牌情侣表,请签收。”
话音刚落,谢康南突然严厉地看了过来,裴思凝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梅花牌情侣表在北京非常流行,前世的她高考前,在百货大楼外排了几天的队,花光了所有积蓄,才买到两块。
当时她想着高考结束后她就成年了,可以再次向谢康南表白……
邮递员一离开。
谢康南立刻板着脸,把装手表的盒子扔到裴思凝手上。
“情侣表,我还以为你真的改了,再搞这些不正经的事,我们连兄妹都做不成,赶紧去退了。”
他避之不及的态度,和前世一模一样。
手被砸得很痛,但心更痛。
裴思凝颤抖着捏紧手表,用尽全力抑制住眼中的湿润,抬头挤出一个笑容,故意撒谎。
“哥哥,你误会了,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。”
说着,她用生平最好的演技,笑着把手表递给谢康南。
“这是我送给你和嫂子的新婚礼物,以前是我太幼稚,从今往后我一定只把你当作亲哥哥看待。”
谢康南的脸色依旧紧绷,没有一丝放松的迹象。
“你这样想真是太好了。”
话音刚落,他便钻进了吉普车,车子的引擎声轰鸣着远去。
裴思凝站在原地,久久没有动弹。
直到屋内的电话铃声响起,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。
电话是谢伯母打来的——
“思凝,真为你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,不过我和谢伯父最近太忙,回不了家,你有什么需要就让康南帮你。”
“你们俩从小就关系好,记得你小时候生病、怕黑,都是康南哄你,把你交给他,我们都很放心。”
裴思凝有些愣住了,她记得自己8岁那年,父母接了秘密任务,把她托付给了谢家,但谢伯父谢伯母也总是忙个不停。
谢康南比她大5岁,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她。
在学校被人欺负时,是谢康南冷着脸帮她出头,他还会挤出时间陪她读书学习,甚至在她第一次来月经时,都是谢康南帮她洗的裤子……
电话挂断后,裴思凝回到房间,目光落在书架上那堆满的书籍。
从《葫芦娃》到《祖国科研》,每一本书里都有谢康南为她留下的阅读笔记,从8岁到15岁,七百多本书,记录了他们七年的点点滴滴。
这些书曾是她心中的宝贝。
但在谢康南看来,这七年的陪伴或许只是不堪回首的过去?
她决定离开,这些书也就不再留下,免得碍他的眼。
裴思凝深吸一口气,准备将书分类整理好,找个机会捐出去。
这一忙,就忙到了深夜。
她随便吃了点晚饭,就去洗澡休息。
没想到洗到一半,浴室的水龙头突然停水了,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,再找人来修也不合适,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隔壁谢康南的房间洗澡。
但她不敢去,怕谢康南会生气。
这三年来,只要她在家,谢康南就都住在部队宿舍,从不回晚上家。
犹豫了好一会儿,她还是带着一身快要消失的泡沫,走进了谢康南的房间。
洗完澡,裴思凝随便套了件衬衫就准备离开,谁知一开门,就撞见了谢康南。
两人目光相对,谢康南立刻转过身,冷声斥责:“裴思凝!你疯了吗?大晚上穿成这样在我房间干什么!”
裴思凝被吓得语无伦次:“不是的,对不起,我浴室的水龙头坏了,我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她的大腿突然起了大片红疹,伴随着神经传来的尖锐刺痒,她惊恐地僵住了,这分明是她前世皮肤饥渴症发作的症状!
“……怎么会这样?”
她不知所措地后退,前世医生说,她的皮肤饥渴症是心理疾病。
是她渴望被谢康南疼爱,被他拥抱,但最后却得不到,才会发病。
可她现在明明已经决定放弃谢康南了啊……
刺痒一阵比一阵强烈,裴思凝几乎喘不过气来,慌乱中砰地一声跌倒。
听到动静,谢康南身体一震,本能地想要回头,却硬生生停住了动作。
只是把手上的外套扔到了裴思凝的脚边:“行了,赶紧穿上衣服回你自己房间。”
等了半天,身后都没有动静。
谢康南这才转过头,却看到裴思凝蜷缩在墙角,脸色已经苍白,昏迷了过去。
“裴思凝!”
他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别,一个箭步上前,将她抱起。
……
昏昏沉沉中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
裴思凝突然从昏沉中惊醒,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。
天已经亮了。
病房外,医生的对话清晰地传来。
“谢队长,我们初步诊断,你妹妹得了心理性皮肤饥渴症。这病发作不分场合,不分时间,一旦发作不是蚀骨的痛就是刺骨的痒,非常折磨人。”
听到这话,屋内的裴思凝愣住了。
接着,就听到谢康南冷冷地问:“这种病能治好吗?”
医生回答:“可以治,刚刚听你说,你触碰患者之后,她的红疹就消退了,说明你的陪伴和安抚可以治她的病,我建议你多陪陪她。”
“另一种就是药物脱敏治疗,但药物治疗副作用常常伴随失眠,呕吐,甚至休克,过程很痛苦。”
话还没说完,谢康南就毫不犹豫地打断:“就给她选药物治疗。”
这个毫不犹豫的选择,刺痛了裴思凝的心。
谢康南比她想象中的,要更讨厌她。
她紧抓着被单,平息着胸口的闷堵。
谢康南走进病房的时候,裴思凝正靠坐在床头,床单上的汗湿褶皱还没被抚平。
他没有多留的意思,只是弯腰放下一本《飞行员基础备要》,一个本子,一支笔,并说:“队里还有事,我待会儿要走了,你好好养病,无聊就多看书。”
视线交汇,谢康南眼中只有淡漠。
交代完,也不等裴思凝开口,他就快步离开,像是完成任务,生怕被纠缠。
空气归于寂静,良久,裴思凝苦笑一声。
她拿起笔,翻开本子,还有一个月她就要到西南科研大学校报到,去学校之前,她不想再被皮肤饥渴症困扰。
对谢康南的痴念,是她发病的原因。
要治好病,那就必须斩断这段痴念,戒断谢康南。
下定决心,她一笔一画写下——
戒断谢康南,自救训练1天,倒计时离开29天。
刚从医生那儿取了脱敏药,裴思凝就独自返回了家中。
一进屋,她放下药,便开始搜寻纸箱,打算把昨晚整理好的书捐出去。
她有七百多本书,裴思凝来回搬运了好几趟。
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,当她抱着最后一堆书下楼时,手突然一软,整个人向前倒去。
裴思凝惊叫一声,以为自己会滚下楼梯,但紧接着,她被一个宽阔的胸膛稳稳接住。
她抬头一看,是满头大汗、神色紧张的谢康南。
他的眉头紧锁,胸膛剧烈起伏,显然是急匆匆赶回来的。
他一开口就是责备:“生病了不好好治疗,瞒着我私自离开医院,你到底在想什么?”
“裴思凝,没有人有义务一直照顾你,你要是再这样折腾自己来博取关注,就干脆离开这个家。”
话音刚落,他放在裴思凝腰间的手臂突然抽走。
但这些话却深深刺痛了裴思凝的心,让她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痒痛。
她被刺激得病发。
忍受着皮肤上的剧痛,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药,当着谢康南的面吞了下去。
苦涩在口中蔓延,让她的双眼泛红。
她抬头直视谢康南的冷漠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:“我没有博取关注,你放心,我比你更想治好这病。”
如果可以,她比任何人都不想生病。
说完,她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书,在谢康南的目光下,一步步走向旧书回收站。
她把和谢康南十年的回忆,全部送了出去。
回到家,脱敏药的副作用开始发作,恶心感在胃里翻腾,她捂着肚子加快脚步回到房间。
没想到,进门后发现谢康南竟然还在。
裴思凝本以为自己会被无视,但他放下钢笔,向她走来。
裴思凝疑惑,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当着谢康南的面吃药,让他相信了自己不会再纠缠他?
只见谢康南递给她一张计划表:“生病了就好好治疗,既然你住在谢家,我也不能坐视不管。”
“更何况,你想成为飞行员,体能训练是一大难关,这段时间,你跟着这个体能计划表好好训练。”
他把计划表递给裴思凝后,迅速收回手。
最后,他又补充了一句:“等到了北航,我不会再管你。”
计划表很详细,即使不去北航,这个计划表对她也很有用。
裴思凝忍着身体的不适,虚弱地笑了笑:“谢谢,但我不会去北航麻烦你,因为我考上的学校是……”
她话还没说完,就被谢康南打断。
“其他的事就不用说了,我这段时间很忙,不会回来,你有事就去卫生院。”
裴思凝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。
她明白,谢康南这是在告诉她不要去麻烦他。
她捏着那张薄纸,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,咬着牙答应了:“知道了。”
说完,她转身上楼回到房间。
关上门后,胃里的恶心再也压不住,她踉跄着冲向洗手间,剧烈地呕吐。
缓过来后,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,她艰难地扶着墙回到床边,看着手边的‘自救训练’本。
【戒断谢康南,自救训练第1天,倒计时离开还有29天。】
这才刚开始,确实有些难熬。
但她相信,只要坚持下去,她一定能消除那些不该有的念头,迎接新的生活。
……
接下来的日子里。
裴思凝每天都按时吃药,把谢康南制定的体能训练计划挂在客厅墙上,每完成一天的锻炼,她就会划掉一天。
她偶尔还会应邀和高中同学出去聚会,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做准备。
转眼间,十天过去了。
计划表上的空白格只剩下19个。
也是她戒断谢康南,自救训练的第11天。
今天,裴思凝应邀出门,一个同样报考了西南科大的男同学,约她去百货大楼选购开学用品。
见面时,男同学递给她一瓶北冰洋汽水,紧张地搭话。
“裴同学,大家都知道你从小就把哥哥当榜样,以为你会跟着谢队长去北航读大学,没想到我们最后竟然报了同一个学校。”
“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打断:“裴思凝,你不好好治病锻炼身体,却有心思和男同学逛街?”
裴思凝猛然回头,瞬间对上谢康南阴沉可怕的眼睛。
而他身边,还站着抱着玫瑰花的张雅。
男生们被谢康南那黑得跟锅底似的脸色吓得纷纷逃离。
裴思凝想要开口解释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张雅轻车熟路地拍了拍谢康南的胳膊:“看看你,连你妹妹的男朋友都给吓跑了。”
接着,她转过头来看向裴思凝。
“思凝,你应该是康南那个爱粘人的妹妹吧?我是张雅。不好意思把你朋友吓跑了,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啊?”
裴思凝不自觉地看向谢康南,但他还是板着个脸,一脸不高兴。
也是啊。
他和张雅约会,怎么可能愿意带上她这个灯泡呢?
她摇了摇头,轻声拒绝了:“不用了,我要去百货大楼办点事。”
话音刚落,她便朝着男生们离开的方向走去,但刚迈出脚步,就被谢康南一个箭步冲过来,拉住了手。
“张雅将来会是你的嫂子,她邀请你看电影,别让她失望。”
裴思凝心里一凉。
在她十五岁之前,无论何时何地,谢康南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强迫她去讨好另一个女人。
她默默地跟着谢康南,一起去了大华电影院。
在观众厅里。
裴思凝拿着票根,在昏暗的灯光下,勉强辨认出翻折木椅上的喷漆红字,找到了自己的座位。
她和谢康南之间隔着一条过道,谢康南旁边就是张雅。
三个人一起看电影,怎么看她都显得多余。
很快,灯光全部熄灭,电影开始了。
这是一部新上映的文艺片,主要讲述了一对自由恋爱的男女,经历了分分合合,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。
尽管裴思凝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听,不去想,但张雅的话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——
“康南你看,主角们的草坪婚礼多浪漫,等我们以后结婚了,也穿婚纱、办这样的婚礼好不好?”
灯光微弱,裴思凝看不清楚谢康南的表情,但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听得很清楚。
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这是她15岁之前最熟悉的宠溺。
她甚至能想象得到,谢康南笑起来那坚冰融化的温柔模样。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低声讨论着未来的婚礼。
裴思凝心里却像针扎一样疼。
手臂上又控制不住地泛起了刺骨的痒,但她死死咬住唇没吭声。
她告诉自己,再忍一忍,熬过这一阵,很快就过去了。
终于等到“剧终”出现,观众厅的灯光重新亮起。
电影后半段讲了什么,裴思凝完全不知道,她瘫坐在座椅上,大汗淋漓,浑身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。
观众陆陆续续往外走,不停有人从她身边经过。
裴思凝躲避着那些有意无意地磕碰,只觉得手臂上的刺痒越发剧烈,叫她控制不住颤抖。
谢康南终于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,变了脸就要来扶她:“你怎么了?是不是又不舒服了?”
可就在他触碰到裴思凝的前一秒,张雅突然一把拽住他的手。
“康南,你不是跟我说,思凝得了皮肤饥渴症吗?我是护士,你相信我,她这个病多接触人对治疗有帮助。”
闻言,谢康南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。
裴思凝低着头,觉得像是被张雅狠狠打了一巴掌,无地自容。
她没想到,谢康南居然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会和张雅说。
她再也忍不住,找了个借口:“我去上厕所。”
踉跄跑到厕所,拧开水龙头,用凉水大力冲洗着双臂。
天花板上垂下的灯泡,散发出昏暗的光,照在水磨石地板上,只能看清人模糊的影子。
但即便如此,裴思凝还是看出自己的狼狈。
她闭上眼睛继续冲刷,痒意一直没有消退,但她做着深呼吸,确认能够忍受了,就出了厕所。
可她出了厕所后,发现电影院的人差不多走光了。
天已经黑了,找了一圈,都没看到谢康南和张雅。
他们没有等她。
裴思凝说不上心头是失落还是其他,走出了电影院。
路过影院门口的黑漆漆小巷子,她心底忽地升起一股不安。
正要跑,巷子里却突然窜出两个穿着花衬衫、喇叭裤的男人:“小妹,去哪儿?要不要哥两个送你?”
裴思凝不由捏紧挎包带子,强装镇定:“你们让开!我哥哥可是军人,他就在附近,你们欺负军属,那可是要牢底坐穿。”
两个流氓反而嬉皮笑脸地逼近。
“骗谁呢。那个穿空军衣服的男人早就带着他对象坐车走了,你要真是他妹妹,他能把你这么个大美人一人扔在这?”
闻言,裴思凝再也顾不上难受,拔腿狂奔!
可下一秒,却尖叫着被拽入巷子……
一只精致的小皮鞋静静地躺在巷子的入口处。
一件干净的碎花上衣,“嗤”的一声被撕开了。
“放开我!滚开!”
裴思凝在紧急关头,紧紧抓住了那个流氓的手,狠狠地咬了下去。
“啪!”
对方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,掐住她的脖子,恶狠狠地骂道:“臭娘们,敢咬我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
“唔唔——”
衣服和裤子被一点点撕碎,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。
寒冷的空气刺激着裸露的皮肤,手臂上的瘙痒感迅速扩散。裴思凝感到窒息,绝望地呜咽着,挣扎着,眼角的泪水滴落在泥土中。
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,她隐约看到谢康南向她跑来。
他抱着她,就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:“别怕,哥哥在。”
这感觉真好,就像梦境一样。
裴思凝彻底失去了意识……
……
裴思凝再次醒来时,发现自己在卫生院。
谢康南守在床边,看到她睁开眼睛,立刻上前关心地问:“你醒了,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饿不饿?渴不渴?”
他伸手想要触摸裴思凝红肿的脸颊,却被她侧过头避开。
她没有看谢康南,只是空洞地低声说:“为什么不等我?”
谢康南握紧拳头,收回手,坐回原位,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定。
“对不起,张雅突然有急事,我以为电影院人多,没想到……”
没想到。
但谢康南是特飞队队长,他部署作战计划从未有过遗漏,平时做事也最周到,以前从来不会没想到。
她从小就长得漂亮,读六年级时就被学校的小霸王逼着亲嘴,他就上门把那人揍了个半死,在全校放话,谁要是再敢多看她一眼,他就废了那人全家。
他风雨无阻地接送她上学……但现在,他说他没想到。
她和谢康南,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?
裴思凝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,眼中充满了雾气。
过了一会儿,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。
“没什么好道歉的,张雅是你未来的妻子,你照顾她是应该的,我只是运气不好。”
谢康南皱着眉头,喉结滚动。
他刚要说话,裴思凝侧过身拉上被子,下了逐客令:“我累了,哥,你队里的事多,去忙你的吧。”
看着她的后脑勺,谢康南张了张嘴,犹豫了很久,只说了一句:“那你好好休息,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说完,他就走出了病房,顺手关了灯。
“咔嗒”
轻轻的关门声,在黑夜中刺痛了裴思凝的神经。
她从被子里探出头,一双眼睛凝视着黑夜。
眼泪和汗水不受控制地流下,她蜷缩在狭小的铁架子病床上,狼狈地抱住自己。
“谢康南,我一定会战胜皮肤饥渴症,彻底戒断你……”
……
裴思凝在卫生院休养了几天。
这期间,谢康南不知道在忙什么,一次也没再来卫生院,好像已经忘了他离开前承诺的,会再来看裴思凝的话。
这样也好。
裴思凝端起搪瓷茶缸,一仰头把药吃了。
不给她希望,她才能更快地斩断对他的幻想。
下午,裴思凝被通知可以出院回家了。
她也没给谢康南打电话打扰,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了。
却在大院门口的警卫员旁边,遇到了送高考通知书的邮递员。
“你就是警卫员说的裴思凝同志吧,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,恭喜你考上西南科研大学!”
裴思凝接过信件。
看着封皮上醒目的“西南科研大学”几个字,心中的郁闷瞬间消散了不少。
进谢家大门时,却正好遇到谢康南往外走。
谢康南停下脚步,惊讶地问:“回家了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?”
裴思凝握紧手中的通知书,谢康南果然忘记了,他承诺要再去卫生院看望她的话。
不过,两辈子了,被他扔下也不是一次两次,这个时候和他争论就没有必要了。
她勉强笑了笑,然后回答:“不是什么大事,我自己可以。”
这个回答很乖巧,却莫名让谢康南心里堵得慌。
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下意识地收紧。
走近裴思凝,他放轻语气:“你放心,那两个流氓已经被公安抓了,那晚的事情不会传出去。”
提到那晚,裴思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好在谢康南马上转移了话题:“大学通知书拿到了,就好好准备开学的事,其他的别想太多。”
裴思凝点点头:“知道了,哥哥。”
她的视线扫过墙上的计划表。
是该好好准备,倒计时只剩下12天了。
她的戒断谢康南,自救训练也已经到了18天。
谢康南顺着她的视线,看到一天一天被认真划去的体能训练计划,他笑着抬手想抚上她的头顶。
但抬到一半,他又收回手放回身侧,只是笑着说:“要是你能一直这么乖,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。”
裴思凝握着那份入学通知,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。
她撕开信封,里面不仅有入学证明,还有一张火车票,上面印着铁路的图案,发车时间是12天后的清晨8点。
这封信封和北航的截然不同,上面几个大字清晰可见。
只要谢康南稍微留意,就能明白,大学生活开始后,他们将天各一方,几乎不可能再有交集。
他们之间的过去,已无法重现。
这样其实也不错。
未来,他们将不再相互牵绊,各自追寻幸福。
裴思凝大概想通了,那晚她睡得格外香甜。
第二天清晨。
裴思凝起床晨练,意外的是谢康南并没有离开,反而主动向她走来:“准备去跑步吗?”
他没等裴思凝回答,就继续说道:“跑步前得先做拉伸,我先带你做一组。”
裴思凝本能地挥开了他的手,两人都愣在了原地。
气氛突然凝固。
裴思凝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,尴尬地补充道:“不用了,哥,我自己能搞定,再说,你不是让我和你保持距离吗?”
谢康南的脸色微微一变。
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,淡淡地说:“你能这么想就好,我之前的话,只是怕你一时冲动,产生不该有的情愫,既然你现在想明白了,那我们还是兄妹。”
“好了,站好。”
说完,谢康南不顾她的拒绝,径直上前帮她调整姿势。
两人靠得很近,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。
彼此的体温透过衣物,直接传递到皮肤上。
谢康南的眼神变得深邃,他皱着眉头摩擦着刚才触碰的指尖,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,却什么也没说。
裴思凝本想找借口避开他的接触,却发现自己对谢康南的接近似乎没什么感觉了。
她的皮肤饥渴症,好像已经慢慢好转?
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释然。
真好。
她真的可以放下谢康南了。
裴思凝看着自己的手,笑着抬起头,却撞见了谢康南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,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。
“对了,爸妈说他们会尽快回来,一起送你去大学。”
裴思凝有些惊讶,她原以为谢伯母之前的电话是告诉她他们回不来。
谢伯父和谢伯母一直很关心她,如果不是她上辈子一时糊涂,大家的生活应该会更幸福。
思考了一会儿,裴思凝慢慢拒绝了:“不用了,你和伯父伯母工作都忙,我自己去就行。”
谢康南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沉着脸又指导了她几个动作。
很快,裴思凝就跑出了大院,等她回来时,谢康南已经离开了。
意外的是,张雅却拿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空军制服,在他们家门口徘徊。
一看到裴思凝,她立刻快步走过来:“思凝,你哥在家吗?男人就是粗心,前几天住在我那儿,衣服洗了好几天都没拿走。”
他们已经同居了。
裴思凝原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难过。
但现在,她却还能笑着回应:“不巧,我哥现在不在家。”
张雅却摆了摆手:“你哥要是不在家,我就在这儿等他,我们约好了中午一起去吃铜锅涮肉。”
话音刚落,谢康南就回来了。
“康南!”
张雅迎上去,挽住了他的手臂。
裴思凝不想看他们的亲昵,正准备回屋,却被谢康南邀请:“思凝一起去吧,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聚宝源。”
小时候确实喜欢,但已经很久没吃了。
裴思凝本想拒绝,但又担心谢康南会多想,说什么不要扫兴的话,只好跟着去了。
老店坐落在牛街两旁的砖瓦房中,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。
铜锅虽然表面有些斑驳,但仍散发着金属光泽,热气腾腾,让裴思凝的眼睛感到一阵温暖。
她已经记不清,上次和谢康南同桌是什么时候了。
恍惚间,一大块牛肉被夹到了她面前的瓷盘里。
“发什么呆呢?多吃点。”
谢康南久违的温柔和关怀,让裴思凝一时有些失神。
似乎就像他说的那样,只要她没有非分之想,他就能一直做个好哥哥。
突然,一声夸张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只见张雅托着腮,盯着她,语气带着酸意:“思凝,你哥哥对你真好,他都不管我这个女朋友,一心只给你夹菜。”
裴思凝僵住了,视线中,谢康南的神色在蒸腾的雾气中变得模糊不清。
她突然觉得有些无趣。
放下筷子,她起身:“抱歉,我去下洗手间。”
她转到后门。
裴思凝在无人的地方透了透气,胸口的压抑感渐渐消散。
几分钟后,她回到店里,刚一进门,就听到张雅问:“康南,都说日久生情,你对思凝这么细心,不会是喜欢上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了吧?”
裴思凝的脚步一顿,心突然紧了一下。
紧接着,谢康南叹了口气,语气变得沉重。
“别胡说,我家收养思凝时,她的父母已经为国家牺牲了,我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烈士的后代。”
爸妈……难道已经不在了吗?
裴思凝眼前一片漆黑,她踉跄着向后退去。
就在这一刻,她终于领悟到了,为何前世她如此痛苦,父母却未曾归来看望。
她曾误以为,是自己不顾一切地追求谢康南,让父母觉得她这个女儿让他们蒙羞。
却没想到,他们早已离开了人世。
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,恍惚间,裴思凝不小心撞倒了身后的花瓶。
“咔嚓”一声清脆的声响,立刻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。
谢康南也转过头来,看到了裴思凝满脸的泪痕。
裴思凝急忙擦去脸上的泪水,努力挤出一丝微笑,但声音已经哽咽:“我……我先走了,你们慢慢吃。”
话音刚落,她推开了木门,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。
但她刚一踏出大门,就被谢康南从后面拉住:“……我送你回去。”
他说完,便拉着裴思凝的手,不容她分说,将她带上了吉普车。
车子启动了。
在沉闷的轰鸣声中,裴思凝的声音颤抖着:“哥哥,给我讲讲爸爸妈妈的事吧。”
谢康南一手掌握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悄悄地向裴思凝伸去,手指微微颤抖,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,犹豫了。
他突然紧握拳头收回手,余光瞥向裴思凝。
“当年,裴叔叔和裴阿姨去戈壁执行一项秘密研究任务,原计划是一个月,但在他们准备返回的那一天,实验基地发生了爆炸。”
裴思凝只听了这一句,就捂住胸口,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她紧咬着嘴唇,一想到自己两辈子都不知道父母已经去世,前世,她甚至没有去祭拜过父母一次……
“别哭了。”
谢康南皱着眉头停下车,伸手帮裴思凝擦去脸颊上的泪水。
裴思凝这才意识到,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。
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下,胡乱地擦了擦脸。
谢康南收回手,垂下眼睛,掩盖住眼中的异样,温和地安慰道:“爆炸非常严重,叔叔阿姨没有留下什么遗物,如果你想他们,我可以带你去烈士陵园。”
裴思凝擦干眼泪,摇了摇头,故作坚强地抬起脸,对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不用了哥,我想以最好的自己去见他们。”
说完,她深吸了一口气,推开车门,上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。
在剩下的这些天里。
裴思凝每天都在不停地锻炼自己。
她想要以更好的身体状态和精神面貌,去见父母,去迎接自己的新生活。
离开倒计时8天。
裴思凝开始逐渐戒掉对药物的依赖,白天进行体能训练,晚上就沉迷于新买的科研书籍。
离开倒计时5天。
裴思凝尝试着,可以在心中想起谢康南,但她的身体几乎已经没有太大的反应了。
离开倒计时3天。
裴思凝去了卫生院,在医生的建议下全面停药。
离开倒计时1天。
裴思凝一大早就起床,穿戴整齐,带着这几天收拾好的东西,来到了烈士陵园。
在墓碑前,裴思凝点燃了火盆,跪坐在地上,将手中的奖状、照片,还有这么多年未曾寄出的信,一一烧给他们。
“爸、妈,这些是我这么多年得到的奖状,和每年生日的照片,你们看到,应该会为我感到骄傲吧。”
“我考上了西南科研大学,我知道,那是你们的母校……爸、妈,你们放心,你们未完成的事,我会去完成。”
一张张单人照片被火焰吞噬。
没想到最后一张,竟然是她和谢康南的合照。
照片里,是他们还未闹翻时的样子。
十五岁的她,挽着二十岁的谢康南,两人笑容满面。
这些天,她已经陆续处理了所有和谢康南有关的东西,没想到,竟然还有一张遗漏。
她深呼吸一口气,像之前一样介绍:“爸、妈,这是我和谢家的哥哥,这些年,谢伯父一家对我都很好……”
她的指尖轻颤,将照片投入火中。
但下一刻,一道冷冽惊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你这是在干什么?”
匆匆赶来的谢康南握住她的手,直接伸手进火盆抢照片,火苗的温度灼热,烧红了他的手。
即便如此,他还是来晚了。
照片上,属于裴思凝的那一半,已经化为灰烬。
谢康南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,他皱着眉头,盯着裴思凝问:“好好的一张照片,你为什么要毁掉它呢?”
裴思凝却带着笑意,从他手中夺过照片:“没事儿,我就是想烧给我父母看看,告诉他们我这些年过得还不错。”
她平静地将照片投入火中。
“不过是张照片,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东西。”
火焰跳跃着,照片瞬间被火焰吞噬。
看着裴思凝始终挂着微笑的脸庞,谢康南终于意识到,她真的变了。
她不再像以前那样,把和他有关的东西视若珍宝。
这样的她,明明就是他一直想要的,但他心里却堵得慌。
他默默地揉搓着被火焰烤红的手,声音沙哑:“算了,烧了就烧了吧,咱们以后还能再拍,听说最近推出了最新的海鸥二代相机,我给你买一个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
裴思凝打断了谢康南的话:“这些东西,哥哥以后还是送给张雅姐吧。”
她上了大学,应该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。
蹉跎了两辈子,就让她这段痴恋,早点埋葬吧。
……
两人回到了家。
裴思凝在体能训练计划表上画上了最后一笔。
明天就要出发了。
裴思凝看着那张画满叉的纸,眼中流露出释然。
谢康南看着她,不知为何,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心慌,难得主动开口:“上次在卫生院给你的《飞行员基础备要》看完了吗?”
裴思凝停顿了一秒,点了点头。
她这辈子没看,但上辈子考上北航后,大学一课学的就是《飞行员基础备要》。
见她点头,谢康南的脸色明显放松了一些,又说:“对了,北航开学还早,暑假还有二十多天,我再给你制定一个锻炼计划?”
裴思凝还没来得及拒绝,谢康南就皱着眉头找出纸、笔,认真地规划记录,样子专注而认真。
他的性格向来如此,一旦决定了的事情,谁也改变不了。
裴思凝没有再说话,反而走进厨房拿出了塑料编织篮。
“哥,我去买点菜,咱们晚上一起吃顿饭吧。”
就当作是最后的告别。
谢康南点了点头。
因为这是最后一顿饭,裴思凝格外用心。
特意乘坐公交车去了稍远的大市场,大棚里的蔬菜琳琅满目,她在瓷砖台子上挑挑拣拣,转了一个多小时,才提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满载而归。
可刚走到家门口,却看到谢康南带着张雅上了吉普车,看见她的瞬间,谢康南的脸色有些不自然。
他解释道:“我陪张雅回去见她父母,今晚就不陪你吃饭了,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。”
裴思凝笑了笑,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“那你们去忙吧。”
告别饭吃不成就算了,毕竟遗憾是常有的事。
吉普车远去,激起一路飞扬的尘土。
裴思凝转身把满筐的菜,挨家挨户送给了大院的邻居。
送完菜后,裴思凝回家简单地煮了个清汤挂面。
吃完后,她就洗漱后熄灯睡觉。
西南科研大学在一千多公里外,坐绿皮火车要好几天,休息好才能有精神踏上远途。
一夜好眠。
天亮了。
墙上的挂钟指向六点。
离开倒计时,只剩下最后2个小时。
裴思凝正在厨房炖粥,却看到警卫员扶着谢康南回来。
“谢队长,你再坚持一下,咱们已经到家了。”
裴思凝走出去,就看到警卫员艰难地扛着醉酒的谢康南进屋,身体一栽把他放到了门口的春秋椅上。
警卫员抹了把汗,笑容憨厚:“谢队长难得喝醉。”
裴思凝笑了笑,应和道:“是啊,大概是高兴吧。”
毕竟见了岳父岳母,婚事大概也要定下来了。
裴思凝把谢康南扶回卧室,放到床上。
刚要离开,却被身后的男人拉住手,使劲儿往怀里一带:“别动,让我抱一会儿。”
裴思凝一挣扎,可男人忽然抱得更紧,力道大的好像要把她嵌入骨子里。
但尽管他们离得这样近,尽管她现在眼里倒映着谢康南的脸,可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她的皮肤饥渴症,彻底好了。
她终于成功戒断了对谢康南的痴恋。
从此之后,她已经能毫不心虚地说,她只把谢康南当作哥哥了。
正想着,耳边忽然传来谢康南宿醉低喃一句:“别倔,乖一点……”
裴思凝垂下眼眸。
放心,她以后只会乖乖做他的妹妹。
她挣扎了下,这一回,没用多大力气就成功挣脱了男人用力的双手。
冷静离开,裴思凝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。
早上6点45。
只剩不到一个半小时,她就要离开了。
她又进厨房,喝了粥,再给谢康南熬了一碗醒酒汤,端来放在了他的床边。
站在床边,盯着男人醉酒的模样,她最后笑了笑,低声说:“哥,我走了,你好好休息。”
说完,她轻轻关上门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拎着简便的行李离开,裴思凝只在房间里留下那本《飞行员基础备要》,以及两句道别——
【哥,谢伯父谢伯母,我考上了西南科研大学,我要追随爸妈的脚步,致力祖国科研!】
【此去一别,可能不会再见,谢康南,祝你幸福。】
倒数计时,只剩六十秒。
裴思凝目光落在盒中那对梅花牌情侣表上,两枚表针,步伐统一,慢慢指向了正点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
绿皮火车缓缓驶入,沿着轨道直行。
在晨光的照耀下,停在了裴思凝的眼前。
她凝视着那对表,突然露出了笑容。
在列车员的呼喊声中,她合上了盒子,将它们留在了月台上。
……
谢康南醒来时,夜幕已降临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酒精和夜的余韵。
他慢慢睁开眼睛,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和迷离,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而混乱的梦境中醒来。
“思凝……”
他不自觉地低声呼唤,却无人应答。
他定了定神。
坐起身,揉着疼痛的额头,每一次动作都带来一阵不适。
转头的瞬间,他看到了床边那碗已经冷却的醒酒汤。
酸甜之中,飘来一丝梨的清新。
谢康南端起碗,只尝了一口,就认出这是裴思凝的手艺。7
只有她喜欢在醒酒汤中加入雪梨汁。
他一口气喝光,顿时感觉舒缓了许多。
洗了脸,拧开卧室的门。
整个屋子静悄悄的,只有他的脚步声回响。
“思凝?你在家吗?”
他皱着眉头,连喊两声。
太安静了,谢康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回声,以及越来越急促的心跳。
又是那股熟悉的焦虑和不安。
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,走到裴思凝的卧室门前,刚敲了一下,虚掩的门就开了。
里面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。
书架、衣柜、床铺……
全都一尘不染,没有任何物品。
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破碎了。
谢康南模糊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他之前未曾留意的细节。
那个书架上,本应有地球仪、飞机模型、不倒翁娃娃……那些都是他送给裴思凝的礼物,怎么都不见了呢?
去了哪里?
它们去了哪里?
她去了哪里?
余光瞥见桌角的信,谢康南颤抖着手拿起。
虽然只是一张薄薄的纸,此刻却感觉重如千钧。
信纸上,是与他相似的笔迹,是他从小牵着她的手,一笔一划教出来的。
不再相见。
祝你幸福。
短短几行字,却深深刺痛了谢康南的心。
怎么会这样?
裴思凝怎么会离开呢?
“她一直以来的梦想,不都是和我一样上北航,成为飞行员吗?怎么会去西南科大?还骗我说报了北航?真是越来越能干了!”
“湘城离北京那么远,她从未出过远门,还有她的病,她的病还没好……不行,我得去找她!”
谢康南一步跨过三四个台阶,跌跌撞撞地冲下楼。
却在出门前,看到了那张他亲手绘制的训练计划表,每个日期后面都画着一个叉,最近的一天,是昨天。
她去了烈士陵园,没有锻炼。
曾经,他以为那是裴思凝完成训练的标志,没想到,她竟然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计划离开。
谢康南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怒火,一把撕下了墙上的倒计时。
那张纸被他攥在手里,许久,又被他抚平粘回了原位。
他转身冲出门,急匆匆地奔向火车站。
火车站内熙熙攘攘。
汽笛声与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,气氛热闹非凡。
谢康南无暇顾及这些,他停下车,急匆匆地奔向售票窗口,迅速行使了他的军人特权。
“同志,给我来一张去湘城的票,速度要快!”
售票员迅速查看了火车时刻表。
“去湘城的最近一班车今天早上八点已经出发了,下一班要等到三天后,同样是早上八点,您是否还需要?”
三天时间,应该还来得及。
谢康南犹豫了一下,随即点头付款。
拿到票后,他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,看着票上的目的地,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。
他决心一见到裴思凝,就要问个清楚,她为何要离开。
这样想着,他将车票放入口袋,转身离去。
经过失物招领处时,一对熟悉的梅花牌情侣表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谢康南快步走到岗亭,敲了敲玻璃,唤醒了里面打瞌睡的保安大爷。
“老先生,请问这对手表是不是一个女孩子遗失在这里的?”
“大概这么高,长头发,扎着辫子。”他比划着,示意到自己胸口的高度。
保安大爷睁开朦胧的眼睛,摇了摇头。
“是她自己不要的,扔在了站台上。”
……
火车从朝霞中出发,直到日落黄昏。
裴思凝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,仿佛卸下了重重的负担,没有了保护,也没有了束缚,只剩下一身的轻松。
“借过一下,谢谢。”
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裴思凝并没有在意。
直到那人挤过拥挤的过道,越过杂乱的行李和乘客,来到她面前。
是那个约她去百货大楼购物的男同学——李安平。
他手里拿着两盒插着筷子的泡发盒饭,站在裴思凝面前,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。
“思凝,来吃饭吧。”
看着递过来的盒饭,裴思凝微微皱了皱眉。
她并没有和李安平同行,两人原本只是接触不多的同学,之前一起去购物也只是因为顺路。
她并不打算接受别人的过多恩惠。
见她没有接,李安平主动解释:“我想着我们应该是同一趟车,就找遍了车厢,发现你在这里,我就去买了盒饭,给你,还是热的。”
裴思凝对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,接过盒饭的同时,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放在了他的手心。
少年的手微微一缩,显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我、我不要你的钱。”
裴思凝平静地看着他,微笑着,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。
“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,李安平同学。”
目光交汇的那一刻,青涩的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,他低下头,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落,没有再去看裴思凝,只是红着脸,转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。
盒饭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,裴思凝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裹,没有动。
火车穿越平原,穿越山区。
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旅行。
裴思凝终于到达了湘城,来到了父母的母校,也是她新生活开始的地方。
看着西南科研大学庄严的大门,裴思凝深吸了一口气,提起行李,大步走了进去。
“爸爸、妈妈,我会继承你们的遗志,完成你们未竟的事业。”
手续办得飞快,入学的事就这么搞定了。
没想到,裴思凝竟然被安排进了一个独享的宿舍。
宿舍里头,陈设挺简单:一张上下铺的铁床,一张挨着窗户的书桌,还有一个老式的榫卯木制衣柜。
墙壁上有些斑驳,窗户一推,偶尔还会掉下些风化了的蓝色油漆皮。
裴思凝望着那上下铺,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:“老师,这宿舍真的就我一个人住吗?”
宿舍的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士,大概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。
她穿着一身黑灰色的长袖旗袍,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,鼻梁上挂着一副金属圆框眼镜,脖子上绕着一条金属链,看起来和蔼可亲,说话慢条斯理,显得特别有耐心。
她翻开了住宿登记簿,又认真地核对了一番。
然后点头确认说:“没错,你们物理系今年,就招了你这么一个女学生。”
裴思凝心里明白了。
在当今,工科和物理学科常常被认为是男性的天下,女生在这些领域的比例确实偏低。
但在未来的日子里,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踏入那些未曾有人涉足的领域,证明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路是被性别所限制的。
宿舍老师看着她,推了推眼镜,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“嗯?”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,老师?”
裴思凝转过头,看到宿舍老师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和探究,仿佛透过她,看到了另一个人。
等她转过身,老师才好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摇了摇头。
笑着说:“年纪大了,记性也差了,总觉得很多年前好像见过你,也是这么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。”
“她那时候,应该也是住在这个房间。”
听到这话,裴思凝鼻子一酸。
如果真的那么相似,那个人,会是她的母亲吗?
活了两辈子,她和父母相处的时间,竟然只有童年的那八年。
以至于,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,在每个无助的时刻,她甚至都记不清楚父母的声音和面容。
可能是因为得到的太少,她才那么急切地想要抓住那一点点温暖,抓住谢康南。
好在,现在她不再需要那样了。
她来到了父母相识相知,共同生活过的地方。
她可以走他们走过的路,看他们看过的风景,遇见他们遇见的人。
总有一天,她能够拼凑出他们完整而清晰的形象。
……
北京,军区大院。
谢康南回到家,发现谢父谢母已经先到了。
他们原本是为了庆祝裴思凝高考成功,没想到回来一看,两个孩子都不见了。
身穿绿色军装、肩章上挂着两颗星的谢母,全程面无表情,正对着大门坐着,谢康南一下车,就感受到了她冷冽的目光。
“过来!”
那命令的语气,让一旁喝茶的谢父赶紧擦了擦嘴,坐得笔直。
那个在外交场合能言善辩的人,现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只敢偷偷给儿子使个眼色。
“我问你,思凝人呢?”
面对谢母的质问,谢康南低头,下意识地捏了捏口袋里的信。
这两天,只要他一有空,脑子里就全是和裴思凝相处的片段。
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深吸一口气,把信递了出去。
“思凝走了,她说……她不打算再回来了。”
谢康南的母亲冷冷地哼了一声,作为对谢康南的回应。
“走了?谢康南,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,这么大个人说走就走,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?”
谢父看完信后,赶紧出来缓和气氛。
“思凝已经长大了,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,我们作为家长最重要的是支持和鼓励,不能因为思凝不想留在北京,就认为是康南的错,这样太片面了。”
“再说了,他们兄妹俩从小就关系好,康南肯定也不希望思凝离开,他现在心里肯定也不好受,你就少说两句吧。”
“就算退一万步说,西南科大也是思凝父母的母校,她做出这个选择,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”
谢母听他讲了一大堆,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,没有再说什么。
只是深深地看了谢康南一眼:“你最好不要后悔。”
不要后悔吗?
谢康南默默地握紧了拳头。
但他似乎……已经开始后悔了。
看着裴思凝的房间变得空空如也,看着原本要送给他的手表被遗弃在站台上,看着她一声不响地计划着离开。
谢康南后知后觉地发现,自己的心,似乎也跟着空了。
曾经,无论他回不回来,多晚回来,总有一个小姑娘,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叫他哥哥,他以为可以一直当她的哥哥。
但现在,他就像一件过期的物品,被裴思凝远远地抛在了身后。
谢康南不明白,他和裴思凝,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。
两天后,他一定要去找裴思凝,当面问个清楚。
……
三天过去了。
足以让裴思凝对校园环境熟悉起来。
这天上午,裴思凝和其他同学一样,搬着小马扎,坐在学校的砂石操场上,等着叫名字去领军训服。
周围不时传来议论声。
“这就是我们班那个女同学,长得这么好看,怎么来学物理了?”
“嘘,小声点,人不可貌相,人家可是北京今年的高考状元!”
“北京来的?清华北大都在北京,她怎么来这儿了?”
“那谁知道?要不……你过去问问?”
这些议论并没有影响到裴思凝,她只是安静地坐着,听到自己的名字,就上前去领作训服。
仿佛全程都不知道,自己成为了议论的焦点。
但这种议论,并没有因为她的不理睬而停止,反而愈演愈烈。
下午。
西南科大食堂。
饭点已经过了,没什么好菜,裴思凝端着搪瓷饭盆,随便盛了勺菜汤浇在饭上。
准备交菜票的时候,几个男同学笑嘻嘻地挤过来,他们互相推搡着,终于挤出来一个人,站到了裴思凝面前。
“同学,就吃这么点啊?菜票我帮你交吧。”
“谢谢,不用了。”
裴思凝礼貌地拒绝,从口袋里掏出菜票,放进了窗口的纸盒里。
她端着碗筷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坐下,那几个人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退缩。
反而嬉闹着坐在了她对面。
“同学,都是一个班的,别不理人啊?”
“就是,咱班就你一个女生,提前认识一下嘛。”
裴思凝察觉到了他们语气里的轻佻逗弄,和眼神中的轻浮挑衅,这种不尊重的骚扰行为让她心底升起一股厌恶。
她放下筷子,抬起头,一瞬不瞬地看向对面几人。
刚要开口,却听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冷声。
“离她远点。”
裴思凝转过身来。
谢康南就站在她背后,一身风尘,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。
他脸色阴沉,眼中燃烧着怒火,周围的空气仿佛降到了冰点,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强烈气息。
刚才那几个嬉皮笑脸的男生,已经收起了笑容,互相推了一下,头也不回地溜走了。
但谢康南的怒气似乎还没消,他迈开长腿,坐到了裴思凝的对面。
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裴思凝身上。
裴思凝本以为他会责怪她不告而别,没想到他却轻声说:“你瘦了。”
这两个字轻轻地飘进了裴思凝的耳朵,她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她微微抬头,眼中流露出一丝迷惑。
“你瘦了。”谢康南又重复了一遍。
裴思凝微微一笑,手在桌上慢慢摩挲了两下,她没有回答谢康南的问题,反而问道:“哥,你怎么来了?”
谢康南皱着眉头,紧握的拳头不自觉地敲了一下桌子,语气也变得严厉。
“你还记得我是你哥?一声不吭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,还骗我说你报了北航,裴思凝,你到底在想什么?”
裴思凝低头看着搪瓷盆上的图案,反复咀嚼着这句话,突然觉得有些可笑。
在她看来,自己已经和谢康南断绝了关系,给了他想要的结果,但现在他却来质问她,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呢?
她抬起头,直视谢康南的眼睛。
从他的眼神中,她捕捉到了一丝惊讶。
她开口,声音冷静而清晰:“谢康南,这一切不正是你想要的吗?”
“你不想见我,躲着我,我离开了,你又何必追过来呢?”
“让我们就这样各奔东西,不再相见,不是更好吗?”
谢康南的眉头微微颤抖,他不明白裴思凝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。
“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裴思凝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,看起来温顺无害,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,都像是破碎的镜子碎片,狠狠地刺痛了谢康南,迫使他审视自己的内心。
“我知道我在说什么,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?”
这简短的一问,让周围的空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。
是的。
自从裴思凝离开后,他就一直想要见她,想要问她,为什么突然离开。
但他真正想问的,真的只是她离开的原因吗?
裴思凝为什么会离开,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他真正想问的,从来不是这个。
但他说不出口。
他无法承认,自己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,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。
这种感情,在三年的疏远之后,并没有减弱,反而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,越来越紧。
看到谢康南沉默不语,裴思凝也没有继续追问。
她拿起筷子,一口一口地吃着快要变冷的饭菜。
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,气氛异常安静,甚至有些诡异。
直到裴思凝快要吃完了,谢康南才再次开口:“思凝,你为什么要报考西南科大,你不是一直想去北航吗?”
裴思凝并没有急于回答。
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,然后拿出一块手帕轻拭嘴角,这才露出了笑容。
“我想看看我爸妈曾经学习、生活过的地方。”
“就这么简单?”
谢康南急切地追问。
裴思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,她的目光变得冷漠,直视谢康南。
“你还想听什么?我还对你有感情?我是因为不想看到你和张雅结婚才躲开的?或者,你以为我只是在测试我在你心中的位置?”
放下对谢康南的感情后,裴思凝想通了许多。
她上辈子孤独终老,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。
她并不固执。
实际上,她对爱恨都极为强烈。
如果谢康南只是一味地疏远和拒绝,她也不会心存幻想,越陷越深。
当她不再是局中人,她才看清了谢康南当时的犹豫不决。
他一边给她希望,一边又让她失望。
如此循环,仿佛每次她只要踮起脚尖、再伸伸手,就能触及他,但每次都遥不可及。
最终,他终身未娶,闭门不出,而她也守着回忆孤独地度过了半生。
谢康南真的讨厌她吗?
但在她上辈子训练中发生意外,无法再成为飞行员后,是他第一个来到她身边,鼓励她、安慰她,不分昼夜地陪伴她。
有好几次她甚至在想,自己是否终于等到了,他是否终于要接受她了?
但他真的喜欢她吗?
他明明亲口承诺,等南海飞行任务结束后,会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。
但他真的回来时,她只等到了闭门不见。
这就是他的回答。
此生不再相见。
从回忆中回过神来,裴思凝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。
尽管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,但毕竟是亲身经历的痛苦,至今仍然难以忘记。
谢康南似乎被她的问题难住了,又似乎被她眼中的悲伤所感染。
他的嘴唇微微颤抖,许久说不出话来。
“思凝,我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说完,他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,低下了头,眼中隐约流露出一丝绝望。
他有一种感觉,如果今天不能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,那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“思凝,当我意识到你已经背着我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时,我才知道,我真的……真的不能没有你。”
谢康南的话就像一记重锤,狠狠地击中了裴思凝的心。
等了两辈子的答案,期待了两辈子的话语。
当它真的从谢康南口中说出时,她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狂喜,相反,她只觉得荒谬。
“不是不能失去你这个妹妹,是不能失去你,思凝,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,我不应该回避,不应该疏远你……”
“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?”
这一次,裴思凝真的忍不住笑了。
但她笑着笑着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
“谢康南,你千里迢迢追过来,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?”
“你不觉得很可笑吗?”
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?那张雅呢?张雅又算什么?你们已经见过父母,马上就要结婚了。”
裴思凝停止了笑,脸色彻底冷了下来。
谢康南的眼神里满是慌张,这谁都看得出来。
他紧紧握住裴思凝的手,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哀求。
“思凝,我能够解释清楚,我和张雅之间……”
裴思凝却挣开了他的手。
她站了起来,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,目光冷若冰霜,没有半点情感。
“已经无所谓了,谢康南,你和张雅之间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,我不再对你抱有任何感情,我放弃你,这是我个人的决定,与你和张雅,或是其他任何人,都没有丝毫关联。”
“谢康南,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。”
话音刚落,她转身就要离去。
“那你的病怎么办?你的皮肤饥渴症该如何是好?”
话还没说完。
“哐当”一声。
不知道是谁的饭碗掉在了地上,紧接着,裴思凝就看到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食堂。
空旷的食堂里,回响着谢康南刚才的话语和饭碗落地的声音。
裴思凝收回目光,语气平静:“如果你真的关心我,你早就应该知道,我的皮肤饥渴症已经痊愈了。”
说完这些,她没有再停留,毫不犹豫地离开了。
明天就是军训的开始,之后便是四年的封闭学习。
就把今天当作最后一次见面吧。
虽然,这并不愉快。
……
第二天,清晨五点。
裴思凝早早地起床,洗漱完毕,穿戴整齐。
她硬是把一身军训服穿出了军人的风采。
毕竟,这是新生活的第一天,她希望自己能展现出良好的精神状态。
她拿着小凳子,第一个到达指定地点,静静地坐在男生宿舍门口,等待大家集合进行早训。
由于长相出众,军训教官和老师还没到,总有男生想要上前搭话。
“同学,你好,你是学什么专业的?叫什么名字?可以认识一下吗?”
裴思凝微笑着回答:“我是学物理的……”
“物理系?”
裴思凝话还没说完,对面的男生脸色就变了,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,甚至还有一丝厌恶。
“物理系就一个女生吧?你就是那个物理系的女生?”
裴思凝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的意思,那名男生就被旁边的人推着离开了。
“快点走,真倒霉。”
那模样,就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。
裴思凝虽然感到困惑,但并不在意。
如果再来一次,还会被他人的言论所束缚,那才是真正的白活。
更何况,他们这样的态度,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散播。
果不其然。
昨天那些跃跃欲试的男生,今天都对她避之不及,就连军训时踢正步也不愿意和她站在一起。
幸运的是,裴思凝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,军姿、正步都做得无可挑剔。
教官干脆让她单独站在一排,给大家做示范。
这样一来,那些人即使再怎么不情愿,也只能乖乖地跟在她后面。
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,她更是一句都没放在心上。
这种无端的敌意和排斥,在晚饭时达到了顶点。
裴思凝原本好好地端着饭碗在队伍里排队,但那些人一看到她,立刻就像受惊的鸟兽一样四处逃散。
“她就是那个物理系有皮肤饥渴症的,谁知道她得了什么脏病,快点离她远点!”
这一嗓子,就像往鱼池里扔了块石头,立刻掀起了波澜。
食堂阿姨手里的饭勺悬在半空,放也不是,不放也不是,她前面排队的学生早不见了踪影。
裴思凝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。
她走上前,接过那一勺饭菜,然后对周围人的议论充耳不闻,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,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。
她的态度似乎在证实那些恶意的猜测。
周围人的议论声更大了。
“怪不得大老远从北京跑到湘城,八成是在北京闹得人尽皆知,没脸见人了吧。”
“对啊,哪有女生报物理系的?肯定是看物理系男生多。”
“呸,真不要脸!”
但不管别人怎么说,裴思凝还是不紧不慢地吃着饭,好像根本没受影响。
这时,她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。
是李安平,他也打了同样的饭菜。
他好像没听到同学们对裴思凝的议论,坐在她对面,像平常一样热情地打招呼。
“思凝,别听他们胡说,我信你。”
“我一直和你一个学校,最欣赏你了,才不会信他们说你有什么皮肤病。”
裴思凝对他的这番话不置可否。
她嘴角的笑意中,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讽刺。
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是吗?那我真的要谢谢你了。”
李安平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,打开一个罐头瓶,递到裴思凝面前。
“思凝,这是我妈自己腌的咸菜,你尝尝。”
自从李安平坐下,周围就围了一群人看热闹。
他们想看看物理系的这个高岭之花,在名声扫地的情况下,会不会对别人有所好转。
但让他们失望了。
裴思凝好像没听见一样,低头安静地吃自己的饭。
李安平又推了两三次,她还是没反应。
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哄笑。
“你也不行啊,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!”
“真是,以为自己英雄救美呢?没想到,人家都这样了,还看不上你吧?”
“李安平,快走吧,别丢人现眼,再染上病。”
起哄声、嬉笑声,乱成一团。
李安平的脸一会儿青,一会儿红,面子上挂不住。他低头小声对裴思凝说:“思凝,给我个面子,尝尝吧。”
正好裴思凝也吃得差不多了,她放下筷子,抬头对李安平露出一个笑容。
轻松而明媚,没有一丝阴霾,只一眼就足以让人失神。
“你到处散播我的谣言,就是为了让我尝尝你妈亲手做的咸菜吗?”
“昨天下午在食堂,我知道那个人是你,但你的谎言既拙劣又可笑。”
“皮肤饥渴症对不了解的人来说,可能确实有歧义,但只要有心人稍加分辨,就会发现,这是一种心理疾病。”
“我来西南科大,是因为我的父母在这里相识相知,但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戈壁的实验基地牺牲了。”
“而我从8岁到现在,再也没有见过他们,我来是为了继承他们的遗志,不是像你传播的那样。”
“我本不需要自证,只是不希望同学们被流言蒙蔽,给我的学习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“我的观点已经阐述完毕,如果你还有疑问或是新的污蔑,请拿出证据。”
裴思凝说完,就不再搭理那些面面相觑的人群,还有脸色难看的李安平。
她拿起那个一粒米都不剩的搪瓷饭盆,直接走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。
“父母都牺牲了?那她就是烈士的孩子啊!”
“8岁就没见过爸妈,真可怜,这么苦的身世,成绩还这么好,真了不起。”
“也不能全信她的话吧?那皮肤饥渴症到底是个什么病?”
“这个我懂,我妈是医生,她说这病主要是因为从小缺少关爱……我之前跟你们提过,你们都不信。”
“天啊,李安平这是追不到就想毁了人家,没想到他是这种人。”
裴思凝把大家的议论和嘘声都抛在了脑后。
她知道,时间宝贵,不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。
那些谣言只喧嚣了一天,就平息了。
第二天,裴思凝像往常一样早起,带着自己的小马扎,在男生宿舍门口等待集合。
“她就是物理系那个女生吧,我听说……”
“快走吧,别打扰人家。”
这次,依然有人从她身边走过,为她停留的目光还是不少,只是没人再敢贸然上前搭话。
裴思凝觉得,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善良的,只是盲目、随大流,他们对事情的判断可能只基于自己听到的,本身并无恶意,直到造成了恶果。
接下来的军训生活异常平静。
没人再跟教官争吵着要换位置,也没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。
甚至有人在与她对视时,会不自觉地露出羞愧之色。
这场闹剧的最终受害者,成了最初散播消息的李安平。
“去去去,一边去,这儿没你的位置。”
“你别过来啊,我这儿挤着呢。”
军训休息时。
大家都坐在操场边的树下乘凉,只有李安平提着小马扎,手足无措地站在太阳底下。
无论他想坐哪儿,都会被周围的人白眼和驱赶。
裴思凝看在眼里,却并不同情。
毕竟按照李安平的想法,她应该被排斥,被孤立,被嘲讽,甚至被欺负。
然后他再像天神下凡一样,拯救她。
这样的人,哪里值得同情。
转眼间,五个月过去了。
湘城已经入冬。
和北京的冬天完全不同,湘城湿润的冷风,能穿透衣服,渗进人的骨子里。
冷起来的时候,让人牙齿打颤。
在这里,裴思凝终于明白了“屋子里太冷,我们去外面晒晒太阳”的含义。
起床和入睡都变得困难,中午阳光充足的时候,她就拿着书本在太阳底下写写画画,至少不会冻得双手僵硬。
这天,她像往常一样蹲在宿舍门口的花坛边,一手打算盘,一手用铅笔不停地写着,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影。
直到那人突然出声:“小同学,你这个地方,为什么要用广义相对论方程呢?”
这突如其来的声音,吓了裴思凝一跳,她猛地回头,却发现身后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。
她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松懈下来,解释道:“我想理解飞行器在极高速度或极高引力场中的运动状态,这个方程描述了引力和时空的弯曲关系,我想这对我是有帮助的。”
老者一听,顿时来了兴趣,两人干脆就地聊了起来。
不知不觉间,太阳已经下山了。
“真不错,真不错。”
老先生和裴思凝聊得热火朝天,他轻轻调整了眼镜,连声称赞。
“你让我想起了我过去的一个学生,她也是热爱学习、勤于探究,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,是否还记得她最初的梦想。”
老先生说话时,眼神显得遥远,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和遗憾。
过了一会儿,他回过神来,看向正在整理书籍的裴思凝,温和地提醒:“天色已晚,小朋友,该回家了。”
在老先生的协助下,裴思凝解决了一个长期困扰的问题,心情大好。
听到老先生的话,她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,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。
她指了指身后昏暗的宿舍楼:“没关系,我就住这里。”
老先生看到那昏暗的楼道,不禁愣住了。
他扶了扶眼镜框,惊讶地问:“学校不是已经放假了吗?你怎么还留在这里?”
裴思凝微笑着,语气平和而坦然:“家里已经没有人了。”
听到她的话,老先生沉默了一会儿。
但很快,他又继续追问:“那你吃饭怎么办?食堂的工作人员都放假了,没人做饭。”
裴思凝抱着书本和算盘,有些迟疑地缩了缩脖子,她抽回手,指着校外的方向,耐心地向老先生解释。
“每隔三五天,会有一个老爷爷挑着担子来卖糯米糍粑,他来的时候,我和留在学校的同学会去买,买回来用热水泡一下就能吃了。”
老先生四处打量了一下。
“你们怎么烧水呢?”
裴思凝摸了摸头,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说:“热水也是可以买到的。”
和老先生告别后,裴思凝回到了宿舍。
她捂着空空的肚子,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整天都没吃东西。
她拿起热水瓶。
很轻,里面空空如也。
裴思凝提着热水瓶,从书桌上的麦乳精空罐子里摸出了两枚1毛钱的硬币,然后离开了宿舍。
她提着热水瓶,出了宿舍大门,右转,走进了另一栋宿舍楼。
爬了三层楼梯到达顶层,最里面的一间宿舍门敞开着,门上贴着一张纸,上面写着三个大字——卖热水。
一个娃娃脸短发女孩,跷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嗑瓜子。
她身后的宿舍电源上接着一个加热器,下面是一大桶水,水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。
看到有人来,她没有打招呼,只是敲了敲门上的字。
“热水2毛钱一壶,自己来打。”
裴思凝见惯不怪。
“美芳,你又换了大桶,记得及时加水,要是水没过加热圈干烧,很容易出事的。”
周美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。
“知道了,知道了,每天来取热水的人那么多,我都忙得不可开交,哪有时间让它干烧,也就是你来得晚,这桶才刚烧开。”
“每天都在算数,今天就吃这么一顿,上次你打热水还是昨天的事。”
她拍掉手上的瓜子壳,拉开抽屉,拿出两块酒心巧克力,塞进裴思凝手里。
“快过年了,吃点好的。”
裴思凝装满热水,从宿舍楼出来。
夜空中已经布满了星星。
寒冷的风吹得她直打哆嗦,她紧紧捏住衣领。
她抬头,看着满天的星星,忍不住低语:“爸爸、妈妈,快过年了,你们在那边还好吗?”
“我在这里遇到了很多人,他们都说我很像你们。”
站了好一会儿。
裴思凝才揉揉她那冻红的鼻子,转身走进了宿舍楼。
她完全没注意到,不远处的树下,有个穿着风衣的高大身影。
谢康南就站在那里,静静地注视着,尽管心里难受得像刀割,他也没有上前去打扰。
回到宿舍后。
裴思凝把上次剩下的半块糍粑放进了搪瓷茶缸,然后倒满了热水,盖上盖子,水汽在缸内升腾,她把双手放在上面,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。
过了一会儿,她脱下外套,把被子披在身上,刚刚积攒的那点温暖,立刻被潮湿和寒冷所包围。
裴思凝打了个寒颤,把茶缸抱进被窝。
直到怀里的茶缸都凉了,被窝里才渐渐暖和起来。
随便吃了点饭,又喝光了剩下的温水,裴思凝这才蜷缩在被子里沉沉睡去。
在梦中。
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孤独的日子。
梦里的她昏昏沉沉,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,无人交谈,无处可去。
偶尔精神好一点,她会去找谢康南。
但得到的,总是他的拒之门外。
裴思凝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这些,她努力挣扎,想要挣脱梦中束缚她的枷锁。
但那个迷迷糊糊的裴思凝,就像水草一样,缠绕着她、包裹着她,拖着她下沉,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。
就在这时,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——
“思凝,醒醒,我是妈妈,妈妈来看你了。”
一瞬间,冰冷的潮水全部退去。
心中浮现出一座温柔的小岛,鸟语花香、绿树成荫,阳光透过枝叶,照在她身上,暖洋洋的,仿佛被母亲的怀抱所包围。
“妈妈……妈妈……”
裴思凝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呼唤。
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温柔地轻拍她的背,一下又一下,充满了关爱。
噩梦消散,她陷入了更深的黑暗。
呼吸平稳。
谢康南坐在她床边,帮她整理了不听话的刘海,掖紧了被子,就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。
他凝视着裴思凝安静的睡颜,久久没有动作。
很久以前,他就打听了西南科大寒假的放假时间。
从那以后,每当有湘城的列车回来,他就会去火车站门口,站在最显眼的地方。
他想:如果思凝回来,可以一眼就看到我。
但他等了一天又一天,等到了一见他就跑的李安平,等到了北京的初雪,等到了什刹海结冰。
他曾无数次路过,想在那些滑冰的人中找到熟悉的身影,他看谁都觉得像她,但谁都不是她。
他以为,至少过年的时候,她会回来。
但时间一天天过去,眼看就到了腊月二十三,他不能再等了。
他来到湘城,却没想到,裴思凝的日子会这么艰难。
但即使这么艰难,她也没有想过要回去。
“思凝,你的心可真狠啊。”
谢康南的声音很低,若有似无的一句话在凉夜中飘散。
对她狠,对自己也狠。
即使吃尽苦头,也不肯轻易回头。
曾经,他最希望裴思凝能认清自己的感情,认清她对他是亲人间的爱还是男女之情。
现在裴思凝好像真的认清了,却也不要他了。
但痛苦的人,却变成了他。
裴思凝终于享受了一次高质量的睡眠。
当她睁开眼睛时,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洒进了房间,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投下了一道温暖的黄色光束。
她从被窝中伸出手臂,意外地带出了一件毛衣。
她掀开被子,惊讶地发现今天要穿的衣物竟然都在被子里,还带着她的体温,暖洋洋的。
她皱着眉头,疑惑地自言自语:“怪了,我昨晚有把它们带进来吗?”
尽管心中有疑问,她还是趁着衣服的余温,迅速穿上了它们。
穿好之后,她拿着牡丹图案的搪瓷洗脸盆,走向了水房。
她费了一番力气才拧开水龙头生锈的旋钮,它发出“咔嚓、咔嚓”的声音,先是吐出一段冰柱,然后才是带着冰渣的冷水。
她没有接太多水,想着回去可以少加点热水。
但当她回到宿舍,提起水壶时,立刻感觉到重量不对。
“满了?”
裴思凝放下水壶,立刻检查了门窗的锁和插销,都没有被破坏的迹象。
她皱着眉头,眼神警惕,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衣柜。
老旧的木门发出“吱呀”的声音,差点就要掉下来。
里面除了几件衣服,什么都没有。
裴思凝松了一口气,但心中的怪异感始终无法消散。
在重生之前,她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从不相信任何超自然现象。
即使重生了,她也不会相信,仅仅因为做了一个梦,妈妈就真的来看她了,还帮她暖衣服、烧水。
这不符合科学。
幸运的是,即使真的有人在她睡着时进入过房间,似乎也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。
她盯着宿舍那扇破旧的蓝色油漆木门,再次打开了桌上的麦乳精空罐。
没想到一打开,罐子里沉甸甸的,装满了纸币和硬币。
裴思凝的眉头紧皱,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。
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,气愤地又摸出了两枚硬币。
“本来只想加一把锁,现在看来,得加两把。”
简单洗漱后,裴思凝戴上帽子和手套,锁好宿舍门,去了校外。
在外面的澡堂里,她洗了一个温暖的热水澡,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被冲走了。
裴思凝用澡堂的老式猪鼻子吹风机,费了点时间才把头发吹干,然后重新穿上外套,走了出去。
湘城很少下雪,路边还能看到绿色的草。
她去小卖部买锁的时候,正好遇到了在路边休息,撑着大红水桶的周美芳。
“美芳?你这是在忙什么呢?”
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一大桶,裴思凝忍不住问道。
周美芳呼出一口白气,直起腰,甩了甩胳膊。
“天冷了,好多人不愿意出门,我多准备点饼干、方便面,放在宿舍里,回头她们来打水,需要就买了。”
“我也不多要,五毛一角的,多给点就行。”
周美芳家庭条件不好,父母早逝,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,捡过垃圾、收过废品,做过各种小生意,就这样一边生存、一边学习,硬是把自己供成了大学生。
就是寒假的车票太贵,她舍不得买,把这一学期赚到的钱寄给了爷爷,人还在学校没走,继续做生意。
遇到了就帮一把。
裴思凝上前,和她一起提着桶的一边,倒也轻松了不少。
只是刚进校门,她们就看到远处的宿舍楼顶,冒出了浓浓的黑烟。
周美芳一拍大腿:“不好了!”
裴思凝心里“咯噔”一声,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。
两人也不管手里的东西了,随手一扔,撒腿就往宿舍奔去。
等他们跑到宿舍楼下,火已经烧起来了。
三楼最里头的窗户里,浓烟滚滚而出。
即便是寒假,留校的人不多,楼下还是聚集了一群人。
“着火了!快救火!”
许多同学拿着自己的洗脸盆,一盆盆水往里泼。
也有人在楼下冷嘲热讽。
“那不是周美芳的宿舍吗?她那个热得快一看就不安全,这下不会被学校开除吧?”
人群中议论纷纷。
裴思凝下意识地看向周美芳,只见她脸涨得通红,手颤抖不已。
但她还是硬撑着反驳:“你才不安全呢!你跟我赊账要热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!再说了,我出门前根本就没烧水!”
话还没说完,宿舍的玻璃突然向外炸开。
碎片四溅,人群惊慌失措地散开,窗口出现了一个戴着红围巾的女同学。
她被浓烟呛得直咳嗽,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,拼命挥手。
“救命!救救我!”
裴思凝和周美芳对视一眼,一边跑一边脱下外套,冲进一楼的水房。
湿透的外套披在身上,又冷又重,但她俩顾不上这些。
周美芳立刻往楼上冲。
裴思凝则转身冲向控制室,果断拉下了整个宿舍楼的电闸。
楼梯的木扶手被火焰吞噬。
裴思凝捂着口鼻,紧贴墙边快速上楼,躲避着跳跃的火焰和不断掉落的断木,好不容易冲进周美芳的宿舍,却看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——
周美芳一手紧紧抓着烧焦的窗框,一手拼命拉着挂在窗外的女同学。
她竟然想要跳窗逃生!
裴思凝没有丝毫犹豫,冲过去抓住了女同学的另一只手。
她和周美芳合力,将被浓烟呛得半昏迷的女同学拉上来,摘下一只手套,捂住她的口鼻。
两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。
烧断的房梁砸下来,堵住了出口。
……
另一边。
谢康南刚买了一堆吃的用的回来,想和裴思凝好好谈谈。
还没走近,就看到学校上空黑烟滚滚。
他心里一紧,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升起。
不敢有丝毫耽搁,他一口气冲到宿舍楼下,还没跑到跟前,就听到围观的同学议论。
“裴思凝和周美芳进去那么久了还没出来,不会出什么事了吧?”
“不知道,她俩胆子真大,那么大的火也敢往里冲。”
听到这话,谢康南脑子嗡的一声。
一把拉住旁边的同学,急切地问:“我是裴思凝的哥哥,她还在火场里?”
那名同学刚点了一下头,谢康南就如离弦之箭,一头冲进了火场。
……
火势太大,裴思凝她们根本不可能直接从火里冲出去,必须想办法灭火!
突然,她余光扫到床下,一个印着“cola”的空玻璃瓶。
可乐!
她一把拉开了周美芳存东西的柜子,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两箱可乐,她抄起瓶子就往门口的火里砸去。
周美芳眼睛瞪大,下意识想拦:“裴思凝!这玩意儿五毛一瓶!”
“刺啦”一声,火焰炙烤的焦糖味在空气中弥散。
裴思凝语速极快:“可乐中含有丰富的二氧化碳和水分,可以减少氧气供应、吸收热量,糖分和其他成分,在一定程度上能形成保护膜,覆盖火源物表面!”
“一瓶不够!”
周美芳立刻领悟了裴思凝的计划。
她紧咬牙关,一瓶又一瓶的可乐向门口投掷。
“五毛钱!一块钱!一块五!今天,我砸钱救命!”
她们俩抬着失去意识的女同学,腰间挂着一圈可乐瓶,就这样一路砸过去,竟然真的砸出了一条生路。
直到三人一起倒在门前的空地上,新鲜空气大口大口地涌入肺部。
这才真正体会到了死里逃生的感觉。
急匆匆赶来的消防员穿着绿色的棉袄,扛着水枪对着火点喷水,失去意识的女同学也被抬上了救护车。
这时,周美芳才躺在地上,发出一声哀嚎:“完蛋了!一切都完了!”
“没书读了,钱也没了,爷爷的病怎么办……”
裴思凝刚站起来想要安慰她,却听到围观的人群喊:“裴思凝你出来了!刚才有人说是你哥哥,他冲进火场救你了!”
“什么?”
裴思凝猛地站起来,看向被水枪覆盖的宿舍楼。
整个宿舍楼就这么大,如果谢康南真的在里面,他们怎么可能没碰到呢?
正想着,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火场中跑出来。
怀里还抱着一个被烟呛晕过去的女同学。
正是谢康南。
他把怀里的女同学交给救护车上的医生,然后直奔裴思凝而来。
“谢……”
裴思凝话还没说完,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,紧紧抱住。
他的声音颤抖而无助: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他的双臂紧紧环绕着她的肩膀,每一寸肌肤都紧贴着,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。
裴思凝艰难地动了动手臂,压低声音叫他:“谢康南,你、你放开……”
过了许久,谢康南才在裴思凝的抗拒下,慢慢松开了手。
“思凝,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?我……”
裴思凝没有回答他的话,挣脱他的怀抱后,终于脱掉了自己身上湿漉漉、沉重的衣服,她转头走到周美芳身边,伸手把她拉了起来。
“没事的,学校肯定会先调查起火原因,再判定责任的,你别太担心了。”
周美芳随意地挥了挥手,掸掉了头发上的灰。
一头短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烧到了,缺了一块,发尾烧焦卷曲在一起。
她无所谓地笑了笑:“你再抱一会儿,我去哪儿做生意都想好了。”
“不就是钱嘛,有赚有赔、有赚有赔啊,我不读了,带我爷爷去沿海做生意。”
“裴思凝,我宿舍烧了,跟你住吧。”
裴思凝的心情放松了,她笑着回答:“好。”
“对了,先把那桶捡回来,要是被别人拿走了,又亏了一笔。”
“好。”裴思凝拉长了声音答应。
两个女孩相互扶持着走远了。
谢康南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。
原来,被人忽视,留在原地的滋味,竟然会这么难受。
他和裴思凝,似乎再也回不到过去了。
谢康南在原地站了很久,直到裴思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,他才回过神来,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,在裴思凝回来之前,送进了她的宿舍。
思前想后,临走前,他还是在桌面的草稿纸上,写下了两句话——
“思凝,家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。”
“我会一直等你回家。”
裴思凝和周美芳拎着水桶回到现场,谢康南却已不见踪影。
那两行银钩铁画的字迹,静静地躺在草稿纸上。
裴思凝走近桌边,凝视着那熟悉的笔迹,心中却无一丝波动。
家,对她而言,并非一个具体的地点。
她曾将谢康南视作家,不顾一切地紧抓不放,最终却一无所有。
如今,任何能让她心灵得到安宁的地方,都是她的家。
裴思凝撕下那页草稿纸,折成纸飞机,推开窗户,让它飞向天际。
“谢康南,我们各自珍重吧。”
她温柔的低语,随着纸飞机一同飘散。
谢康南抬头望去,看着它如落叶般缓缓飘落,最终落在他的脚边。
只觉得那原本刺骨的寒风,变得更加凛冽。
冷得他想要逃离,回到温暖的七月。
回到,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刻。
……
两天后。
被困在火场的两名女同学都已苏醒。
裴思凝和周美芳带着一些物品,前往医院探望。
谢康南救出的女孩小时候曾遭遇火灾,当大家纷纷逃离时,她因恐惧躲进了柜子里,后来火势蔓延,她更是不敢出来。
幸运的是,谢康南在寻找裴思凝时,听到了她敲击柜子的声音。
也多亏裴思凝能够自救。
当他们来到那位红围脖女孩的病房时,学校的人也在向她了解情况。
“你是说,周美芳同学在宿舍私自使用违规电器牟利,并且因为管理不善导致了这次火灾,对吗?”
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,点了点头。
“是的……我当时想去买热水,却发现水桶里的水已经烧干了,我刚想离开,火就烧起来了……”
听到这番话,周美芳怒火中烧,立刻单手叉腰,指着女孩反驳。
“你胡说八道!我离开时明明已经切断了电源,还锁了门,你是怎么进去的?”
那女孩被周美芳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,顿时结结巴巴,说不出话来。
学校领导皱了皱眉,出声制止:“这位同学,请保持冷静,学校会查清这件事的。”
周美芳胸口剧烈起伏,双眼紧盯着病床上的女孩。
而后者甚至羞愧得不敢直视她。
裴思凝轻轻拉了拉周美芳的衣袖,示意她冷静,然后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。
接着,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了床边。
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女孩,温和地说:“别害怕,有什么情况就如实说,老师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。”
说完,她转向周美芳。
“如果真的是她疏忽大意,忘了切断电源,那你就是受害者,更不用害怕她,来,尝尝这个。”
裴思凝打开可乐瓶盖,递给女孩。
女孩却连连摆手:“不了不了,我喝这个会打嗝。”
裴思凝却好像没听见,硬是把可乐瓶子塞进她手里。
“拿着吧,这东西挺贵的,一瓶要五毛钱呢,气跑光了就不好喝了,周美芳平时卖这玩意儿都舍不得喝。”
她的语气轻柔,听起来就像是在提醒女孩不要浪费。
突然,她话锋一转。
“哦,对了,你之前是什么时候喝过?”
女孩被她这么一问,愣住了,嘴角微张,整张脸迅速涨红。
她支吾了半天,最后还是裴思凝帮她说出了答案。
“火灾那天,在周美芳的宿舍里,我没说错吧?”
女生的脸红得像苹果,转眼间变得苍白如纸。
裴思凝从床边站起身,又回到了周美芳的身旁。
“如果周美芳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逃避责任,那么她离开宿舍时,电热水壶没拔掉,门也没关。”
“你到了,看到水桶里的水已经烧干了,想走,这时火就起来了,你在门口,完全有机会逃走,为什么反而不跑,却选择跳窗户呢?”
裴思凝没有急着继续说,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女生,等她的回答。
“我、我太害怕了,我……”
女生的脸色苍白,嘴唇颤抖着,话都说不利索。
“不对……火起来的时候,你并不在门口,甚至没有立刻发现火情,那你当时在哪儿?在做什么?”
“你去打热水,既不看着水桶,也不离开房间,同学,你不解释一下吗?”
女生低头,紧咬着嘴唇,眼泪不停地往下掉。
负责调查的两位老师互相看了一眼,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。
他们来,就是为了把事情搞清楚,所以没有阻止,让裴思凝继续说。
裴思凝沉默了一会儿,只是看着沉默的女生,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“三楼不算高,也不算矮,如果不是周美芳冲进火场拉住你,你可能就不只是被烟熏晕,受点小伤了。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裴思凝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。
但病床上的女生,只顾着哭,一句话也不说。
她的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。
“如果你无话可说,那我们就假设周美芳说的是真的,她拔了电源、锁了门,我们再来推理一次……”
“不用了!”
女生抬起头,满脸泪水,眼中满是无助和后悔,她双手紧紧抓着可乐瓶子,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两巴掌。
“都怪我!都怪我贪吃!”
“我、我想去买热水,但周美芳不在,宿舍门锁着,我本来想走的,但……但那门太旧了,前两天,我们宿舍的门锁就掉了,我晚上都不敢睡觉……”
“我就想、就拽着它晃了几下,那个锁,就也掉了,水桶里没水,电热水壶也在,我不想白来,就自己去接了一壶水,倒进桶里烧了,我真的不知道会着火……”
裴思凝看了周美芳一眼,询问她的意见。
后者紧紧抿着唇,过了一会儿才说:“一壶水加进桶里,没没过加热圈。”
这话一出口。
裴思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周美芳只想洗清自己的冤屈,还原火灾的真相,至于其他事,她不想追究。
女生的话已经足够学校判定责任了,至于那个滚落在床下的可乐空瓶,她们谁也没提。
很快,校方就对这次火灾做出了通报。
周美芳在寒假留校期间,使用违规电器盈利,间接导致火灾发生,给予记大过处分。
那位女生未经允许进入他人宿舍,擅自使用他人物品,监管不当,引发火灾,给予留校察看处分。
至此,火灾事件告一段落。
裴思凝又回到了每天蹲在宿舍楼下,写写画画的日子,不同的是,她空空荡荡的上铺多了个周美芳。
那天买的两把锁,终究也没装上。
三年光景匆匆而过。
裴思凝正趴在那盏光线微弱的台灯旁,忙活着她的书写和绘图。
夜幕低垂,四周一片寂静,偶尔只有她拨弄算盘的清脆声响,划破夜的宁静。
“吱呀”一声,宿舍门被推开了。
周美芳,一头短发烫得卷曲,戴着一副墨镜,身披一件崭新的皮夹克,胳膊下还夹着个手提包。
乍一看,还真有点暴发户中年男性老板的派头。
听到门响,裴思凝扭头一瞧,见她这身行头,忍不住笑出声:“大晚上的还戴墨镜,不怕撞墙吗?”
周美芳对裴思凝的揶揄毫不在意,她把墨镜推到头顶,晃晃悠悠地走过来,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裴思凝的床上。
她打开手提包,从里面摸出一部像砖头一样的大哥大手机。
然后,她带着点炫耀的意味,手掌朝上指向手机,似乎在等待夸奖。
裴思凝也很识趣,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,拿起手机,惊喜地叫道。
“大哥大!周老板真是财大气粗,看来沿海之行,你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啊!”
“哈哈。”
周美芳夸张地笑了几声,像电影里的大佬一样,伸出大拇指擦了擦鼻子。
“猜猜这得多少钱?”
裴思凝微微侧头,把玩着手中的大块头,试探性地问道:“一万……五?”
上辈子,大哥大刚上市时,她就买了两台。
那时候,她想着有了这玩意儿,就能随时联系谢康南,但他根本不领情。
现在想想,真是可笑。
周美芳露出一副你肯定猜不到的表情,撇撇嘴,摇了摇手指:“再猜猜?”
裴思凝皱起了眉头。
她刚才已经往高了猜,这东西,总不可能越卖越贵吧?
“……两万?”
“两万六千八,初装费六千,月租一百五!”
“这么贵?!”裴思凝大吃一惊。
要知道,现在一个家庭,一年能有一千块的收入就已经很不错了。
更何况周美芳向来对自己抠门,能一下子花出去三万多,只能说明她这次出去,赚的可是这些钱的几十倍,甚至上百倍。
裴思凝感到一阵寒意,急忙抓住她的手,急切地问:“你没做不该做的事吧?违法乱纪的事可千万不能干啊!”
周美芳“啧”了一声,甩开她的手,没好气地说:“胡说什么呢!我可是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,怎么可能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。”
说完,她伸出一根手指,戳了戳裴思凝的脑袋。
“你这个脑袋瓜算啊算,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赚了几百万?其实也就十来万,我买这手机是怕我爷爷找不到我。”
裴思凝松了一口气,神情放松下来。
“我要是真有一百万,先给你买台电脑,省得你天天抱着那算盘珠子,扒拉来扒拉去,手指头都磨出老茧了。”
“沿海那边的人还管它叫电脑,我倒要看看,是这电脑算得快,还是你这小脑瓜加算盘珠子算得快。”
听着周美芳的话,裴思凝忍不住笑了。
“那我可当真了,等你赚了一百万,别忘了给我买。”
“忘不了,肯定给你买,给你买最好的!”
笑声过后,是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空气突然变得安静,两人都不再说话。
周美芳把墨镜从头顶扒拉下来,架在鼻梁上,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。
“那个,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,我一会儿……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,后面…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。”
“对不起啊,思凝,又留你一个人了。”
裴思凝沉默了,她弯下腰,紧紧地搂住了周美芳。
她轻声细语地说:“告诉你个事儿,我的实验项目,获批了。”
“真的吗?”
周美芳惊讶地叫出声,墨镜从鼻梁上滑落,露出了她那双湿润的眼睛。
裴思凝微笑着帮她摘下墨镜,擦去她脸上的泪痕。
她再次确认:“真的。”
周美芳立刻紧紧抱住了裴思凝的腰,激动得说不出话:“太棒了,思凝,你的梦想成真了,你可以继续你父母未完成的事业。”
“思凝,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。”
裴思凝轻抚着周美芳的短发,鼻子一酸,努力抬头,不让眼泪流下来。
“所以,我们不用为离别感到悲伤,我们都将迈向更美好的未来。”
“期待我们,再次相见。”
“再会。”
那天之后,宿舍变得空荡荡的。
宿舍管理员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,推了推眼镜,然后走了出去,轻轻关上了门。
……
两年后。
戈壁滩,广袤无际。
裴思凝所在的实验基地,迎来了一批新的物资。
军用卡车排成长队,穿越沙漠,驶入基地大门。
基地的负责人特意叫来了裴思凝。
“小裴,这批物资里,有一样是专门为你准备的。”
“听说是你以前的同窗,费了好大劲才送到的,放心,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,没有任何安全隐患,完全符合规定。”
裴思凝看着负责人旁边的两个大箱子,突然笑了。
她走上前去,打开了箱子。
里面有一台主机、一台老式的大头电脑、一台笔记本电脑,还有一盘崭新的铜制算盘。
负责人站在一旁,满脸羡慕。
科研经费紧张,基地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设备了。
“你这位同学真是帮了大忙,你申请的‘226’项目明年就要启动了,这些设备你正好用得上!”
“尤其是这算盘,沙漠太干燥,你那木制的算盘用不了多久,算盘珠子都裂开了,这个铜的耐用,正好可以替换!”
裴思凝摸着她的新算盘,真心地笑了。
她带着一丝怀旧的语气说:“她以前最不喜欢我拨弄算盘了,我一算账,她就记错账。”
美芳,恭喜你,你赚得了一百万。
与此同时。
在深圳,首届国际汽车展览会上。
周美芳穿着一身合身的套装,佩戴着精致的饰品,突然打了个喷嚏。
旁边的助理立刻上前关心:“周董,是不是昨晚赶飞机太急,您感冒了?”
周美芳皱着眉头,摆了摆手,捏了捏鼻子。
“不是,有人在念叨我。”
说完,她像是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去年让你送的设备送出去了没有?别拖拖拉拉的,到时候都不是最新型号了。”
助理露出为难的表情:“送出去了,送出去了,但是对方身份特殊,审查严格,耗时较长,不过……应该是能送到的。”
“继续安排,只要出了新款,就想办法给她送过去。”
周美芳一挥手,恨不得直接找到裴思凝,资助她的科研事业。
……
在实验基地。
裴思凝一手抱着算盘,一手提着电脑主机。
她正打算自己把这些大箱子搬回实验室,突然有人从后面走过来,接过了她手中的箱子。
裴思凝回头一看,正是那张熟悉的面孔。
谢康南看着她,露出了淡淡的笑容。
“思凝,好久不见了。”
阔别三载。
谢康南的面庞更显成熟。
他那坚毅的外表和分明的轮廓,隐约与裴思凝记忆中的往昔有所重叠。
她并未询问谢康南为何会现身此处,谢康南也缄默不语。
他们只是一前一后,静静地沿着道路前行。
偶尔有行人向裴思凝致意,她仅以点头回应,并未过多停留,毕竟在这里,时间总是显得尤为珍贵。
谢康南紧随裴思凝,直至她工作的实验室,协助她将电脑连接至网络。
“好了,思凝,你来试试。”
裴思凝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。
她语气平和:“这些我自己就能搞定,不必劳烦你。”
她的话虽不热情,却透着一股冷淡。
谢康南只觉得她的话语,仿佛利刃般刺入他的心房。
她并未说任何过激之言,却足以让他心痛不已。
沉默良久,他终于吐出一口气。
“思凝,我明白你对我有所误解,不愿见我,但我已向上级申请调令,整个226工程,我会与你并肩作战,这次就让我来追随你。”
仿佛害怕听到裴思凝的拒绝,他说完这句话便匆匆离去,没有回头。
望着他急促的背影,裴思凝只觉得荒谬。
若说世事无常,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那么这报应来得未免太过迅速。
她摇了摇头,转眼间便将谢康南抛诸脑后。
明年226工程即将启动,目前最紧要的,是整理父母遗留的实验数据。
想到此处,裴思凝全神贯注,投入到工作中。
再次抬头时,夜幕已完全降临。
裴思凝挺直腰板,轻揉着酸痛的脖颈,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。
已是凌晨1:53。
整个实验基地一片寂静,只有几间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。
裴思凝没有打扰,她将当天整理的数据进行录入和存档,然后锁上实验室的门,悄然离开。
守卫实验基地的士兵会轮流换岗,但她没想到谢康南竟然还未休息。
尽管久未相见,她依然能一眼认出那挺拔的背影。
有时,裴思凝自己也感到困惑,曾经那么深爱的人,怎会如此轻易地放下?
或许正如他所说,她以前可能真的没有看清,那份自以为的爱情,究竟是对家人的爱,还是对一个男人的爱。
但现在看来,似乎两者皆非。
她见他,如同路人。
裴思凝轻步前行,试图从谢康南背后悄悄离开。
然而后者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轻微的脚步声。
他转过身,叫住了她。
“思凝,你忙完了吗?还没用餐吧,我去给你煮碗面。”
裴思凝停下脚步,深吸一口气。
儿时亦是如此。
谢家父母经常不在家,每天他们放学后手牵手回家,谢康南总是先完成作业,年幼时也不会做其他食物,只能煮面条,因此裴思凝每天写完作业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面条。
但现在……
“不必了,谢队长,我们各自做好分内之事即可,用餐这样的小事,不必劳烦你。”
裴思凝刚想迈步离开,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了手腕。
“你这是要干嘛?”裴思凝皱着眉头,生气地想要挣脱他的手。
然而,他的手像铁箍一样紧紧扣住她的手腕,让她无法挣脱。
他把她拉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,裴思凝被谢康南死死地压在了墙上。
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,耳边是他痛苦的低语。
“思凝,别这样对我,我求你了。”
“如果你因为我之前推开你而生气,我可以向你道歉,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,能不能不要不理我?”
裴思凝瞥了一眼他的手表。
凌晨2:03。
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,啥正事也没干,这让裴思凝更加焦躁。
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:“谢康南,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嘛?如果你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,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。”
谢康南抬起头,眼神中流露出受伤。
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,于是卷起袖子给裴思凝看他的手表。
“思凝,你还记得这个吗?这是你买给我的,我……我把它找回来了,就是那两块,这些年我一直戴着……”
裴思凝的耐心已经耗尽。
“行了。”
她冷冷地打断了谢康南的话。
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冷漠。
“你忘了吗?这是你不要的,你让我去退掉,但我还没来得及退,就病倒了,对吧?”
“你把它找回来又如何?它难道就不是我扔掉的东西了吗?”
“你现在是想让我怀念一个我亲手丢掉的东西吗?”
“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,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。”
“226项目一旦启动,我将是负责人,如果你想留下,我希望你能展现出你的专业,而不是感情用事。”
说完这些,裴思凝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,她推开了眼神破碎的谢康南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。
谢康南站在那里,目送着裴思凝离去的背影,感到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,真的长大了,离他越来越远。
这些年来,他不止一次地想过,如果当初裴思凝15岁时向他表白,他没有犹豫,没有迟疑,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感情,直接接受这份爱。
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?
可惜,没有如果。
错过了就是错过了。
即使他当时处理得更成熟一些,更委婉一些,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自己,而不是冷漠地疏远和推开,也许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。
他站在那里,双手紧握成拳,用力到指关节发白,甚至微微颤抖。
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医生的话——
“任何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,都会对人的情感产生一定的影响,如果你妹妹真的通过药物治愈了皮肤饥渴症,那基本上可以推断,她当时服用的药物具有很强的情感抑制作用。”
“简单来说,这种药物会让患者逐渐忘记曾经让他们痛苦的人和事,并不是失忆,而是忘记当时的情感和感受,从而减轻事件本身对患者的影响。”
“如果服用过量或治疗不当,也可能造成患者后天情感的缺失。”
谢康南站在戈壁的夜风中,心里明白自己当初的选择大错特错了。
曾经有那么多机会,他本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裴思凝身旁,但他都没有把握住。
现在他想靠近,却总是被推开。
谢康南心想,这可能是他应得的惩罚。
……
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。
裴思凝经常在实验基地看到谢康南,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,从未有过交集。
她觉得这样挺好,各过各的日子,互不干涉。
周美芳送来了最新型号的计算机,随后紧急物资也陆续到达。
每隔一段时间,就会有一台新型号计算机出现在实验基地。
看着实验设备越来越齐全,裴思凝感到非常开心。
这不仅是为了周美芳,也是为了她自己。
她们都在流逝的时光中,变得更加优秀。
226工程启动九年后。
在实验基地的食堂广播里——
“4月1日上午,美国海军EP-3侦察机在我国南海空域撞击我方军用飞机,我方飞行员失踪。”
4月1日……
飞机撞击……
裴思凝身体突然僵硬,双手颤抖不已,她总觉得这个日期很重要,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事。
与她隔了一条过道的谢康南,也是同样的感觉。
“这简直是无法无天,侦察机都飞到我们家门口了!我们必须加快研究进度,坚决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!”
“同志们,虽然失败和牺牲让人心痛,但我们更应该坚定为国家安全贡献力量的决心,加快先进武器的研发,提升我们的空中防御能力和综合作战能力,这才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。”
……
自从早上听了广播后,裴思凝就一直心神不宁。
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,却毫无头绪,没办法,她只能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在实验数据上。
又一次忙到深夜。
裴思凝走出实验室,却没有看到一直以来守在门口的谢康南。
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,没有遗憾,没有惋惜,反而感到一种轻松和释然。
十年了,他终于放弃了吗?
也许,当初她放弃的时候,他也是这种感觉?
就像是摆脱了一个压在身上多年的沉重负担,又像是解决了一个难以轻易割舍的大问题。
裴思凝不知道,忙碌了多年的她,偶尔低头看路。
直到一双军用皮鞋出现在她面前。
“思凝,我们能谈谈吗?”
很奇怪,她本应该拒绝的。
但出乎意料的是,她很想听谢康南会说些什么。
两人没有去其他地方,就这样并肩走向宿舍。
谢康南站在迎风的方向,声音低沉:“南海牺牲的那名飞行员是我的战友,如果我没有来这里,执行这次任务的人应该是我。”
如果我没有来这里,执行这次任务的人应该是我。
谢康南的话像警钟一样,在裴思凝心中敲响。
她突然明白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,4月1日为何如此特别。
大概在京城的雪开始融化的那会儿。
谢康南偶遇了裴思凝,和今夜无异,他表达了想要谈谈的愿望。
那时的裴思凝满心欢喜,他却因一通电话匆匆离去。
他离开时留下话——
“思凝,待我归来,定会给你一个说法。”
但自此之后,他仿佛人间蒸发。
如果,那次任务的执行者真的是他。
结局会有所改变吗?
还是说,前世的谢康南并非有意躲避,而是……无从相见呢。
裴思凝脑海中纷至沓来的杂念,她使劲摇了摇头,试图将这些念头驱逐。
过了好一会儿,耳边才恢复了宁静。
她抬头凝视着谢康南,双眸清澈如月华。
她轻声说:“或许这次,一切都将不同。”
她的重生,仿佛是大洋彼岸的蝴蝶轻轻振翅。
从她更改志愿的那一刻起,命运的轨迹便已注定要转向。
无论是误会还是遗憾,在新生活、新梦想面前,都显得微不足道。
她与谢康南的故事,早已画上了句点。
……
那夜过后,谢康南告别了实验基地。
十年的等待终于走到了尽头。
他离开基地的那天,裴思凝站在戈壁滩最高的沙丘上,目送他远去。
沙漠的黄昏,沙石冷冽,炙热的风掀起她的头巾,随风飘向远方。
天空中,头巾随风翻飞。
地面上,吉普车发出悲鸣,咆哮着驶向风中。
裴思凝在沙丘上挥了挥手,转身步入了夕阳的余晖。
两年后。
五号飞船成功升空,实现了载人航天,226工程迈出了关键一步。
这一天,举国上下激动不已,热情高涨。
在一代代科研人员的不懈努力下,我国终于独立掌握了载人航天技术。
21小时33分钟后。
五号飞船绕地球飞行14圈后,安全返回地面。
这次航天飞行任务的圆满成功,标志着我国载人航天工程迈出了坚实的一步。
此后。
226工程接连取得了第二阶段、第三阶段的成就。
自项目启动以来,又过去了二十年。
裴思凝在戈壁滩上已经奋斗了三十多个年头。
由于长期在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艰苦的工作条件下工作,她的身体严重受损,不得不返回北京休养。
此时的北京,已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。
从京城到戈壁,再从戈壁回到京城。
她耗费了四十年的光阴。
她已不再年轻,风沙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,鬓角染上了白发,眼角爬满了皱纹。
她被一名负责安保的女战士搀扶着走出机场。
远远地,她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,他看起来并不老,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,穿着一件黑风衣,站在那里,有点像她儿时记忆中等她放学的小哥哥。
但那并不是他。
“去……去烈士陵园看看吧。”
裴思凝的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。
道路平坦。
她侧着头,望着沿途的景色,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一丝熟悉的迹象。
低矮的平房和狭窄的胡同都已消失,没有了灰色的砖墙,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。
看不见骑着老式自行车的行人,只有车水马龙的街道。
裴思凝看着这些变化,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。
好。
真的太好了。
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。
到了烈士陵园。
这儿也经过了一番修整。
一群身着白色衬衫、系着红色领巾的孩子们,在老师的带领下,向眼前的花岗岩石碑群致敬。
裴思凝站在一旁,注视着他们。
他们年轻、生机勃勃、充满活力。
等孩子们离开后,她才在众人的陪伴下,慢慢走向前。
花岗岩墓碑排列得密密麻麻,有些人她熟悉,有些人她陌生。
她父母的墓碑依旧在原位,裴思凝手捧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,艰难地弯腰放在墓碑前。
她轻抚着这两块冰冷的花岗岩,恍惚间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。
“爸、妈,我回来了……”
“我们的实验成功了,我们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没有白费。”
“国家建设得越来越好,如果你们在天之灵,看到这一切,一定会感到欣慰……”
她坐在墓碑前,细述这些年的经历。
就像一个远行归来的游子,终于回到了亲人的怀抱,急切地分享旅途的故事。
太阳即将落山时,她起身,慢慢走向另一块墓碑。
这块墓碑看起来很新,似乎刚立不久。
但它和它的主人一样,挺立、直立。
墓碑上刻着谢康南的名字。
短短的一句话,记录了他的一生。
裴思凝站在墓碑前,久久不动。
记忆中被刻意封锁的部分突破了束缚,恍惚间,她仿佛回到了童年。
她穿着不合脚的解放鞋,歪歪扭扭地系着红领巾,两条羊角辫一高一低,垂头丧气地走出一年级教室。
她的小哥哥就在门口等着。
接过她的书包,牵起她的手,看她一直垂头丧气,忍不住问:“怎么不高兴?有人欺负你了吗?”
小裴思凝抬头,看着比她高很多的谢康南,鼓起腮帮子。
“同学们都说我的辫子丑,哥哥是不是不会扎头发?”
谢康南的脸突然一红,咬紧牙关说:“会,哥哥什么都会,明天一定给你梳得好看。”
裴思凝站在墓碑前,突然笑了。
她抬手一抓。
很短,已经不需要扎起来,也编不成辫子了。
手心是一把黑白相间的落发,她手指轻颤,那些头发就被风吹走了。
突然,她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。
整个世界天旋地转,她的身体突然倒地。
周围人声鼎沸,有人叫她的名字,有人叫救护车。
这些喧闹的声音渐渐远去,汇成隔壁呼啸的风,沙石打在她的脸上,她再次看到了远去的吉普车。
这一次,她没有停留在沙丘上。
她朝着头巾飞走的方向,一步一步走去。
那是故乡,这也是故乡。
但这一刻,她想回去了。
落叶归根,她的墓碑,总要和他们站在一起。
头顶的光球刺得人眼睛生疼,裴思凝忍不住流泪,她很困,想睡觉了。
耳边传来“滴——”的一声金属音。
眼前的光球越来越小,归于黑暗。
再次见到光明。
她的身体不再病痛、沉重,面前出现了很多人。
爸爸、妈妈、谢伯父、谢伯母……
还有面前的谢康南,他逆着光,向她伸出手,笑容温柔。
“走啊,思凝,哥哥带你回家。”
这一次,她投入人群。
“走啊,我们回家。”
——《完结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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